南渡之鸦【安雷】
是现pa#
主题是“日后谈”,这篇感觉一些暗示的地方比较多,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懂,希望看完的小天使可以在评论里写下自己的理解or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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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
我看见他站在天台上,身后是蔚蓝的天,身周站着飞着零零散散几只黑色的鸦,我抬脚向他走去,于是鸦群开始喧嚣。
我凝视他眼底的那片普罗旺斯。我听见他的记忆再说再见,他的灵魂叫嚣着自由,他的声音呢喃着它们在催促我快走。
它们是谁?
我想要问他。但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步一步,向着天台的边缘退去。我拼命地伸长手臂,试图抓住他,可是黑鸦越聚越多,使得空气都变作了泥沼,粘稠的风拖住了我的身体,我大喊着他的名字,指尖一片冰凉。铺天盖地的黑色羽毛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匆忙地将他们拨开,睁开眼睛。
鸦群飞走了。
天台上他所站立过的地方,空无一人。
One.
安迷修将冷水泼在脸上,强迫自己冷静,钟表的指针指向五点半,闹铃还未响,他抬头看向窗外的天,昏昏沉沉东方未晓。
距雷狮离开已有一年半,他又做梦了,天台,鸦群,雷狮。
也许痴情的人会渴梦见已远走的恋人,好在梦中回忆他或她的容颜。可安迷修不一样。
他只想忘记。
因为,从他在死亡证明书上读出那个熟悉的名字起,从他目送那个沉重的黑匣子被送进焚化炉起,他就知道,雷狮再也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雷狮的葬礼结束不到一个月,安迷修就火速离开了那个城市,辞职,搬家,一气呵成。他扔掉了所有和雷狮有关的东西。他必须强迫自己忘掉雷狮。过去的每一段回忆,无论快乐与否,痛苦与否,此时此刻都只能换来一团压抑的呜咽。
安迷修像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发了疯似的挣扎,妄想逃离有关乎雷狮的一切。他深知自己已近乎极限。悲伤这种东西过于沉重,而他害怕再有一丝一毫的重量,会如最后的稻草,把他压死在孤独的旷野里。
他开始疯狂地避开一切能让他想起雷狮的东西,诸如星空与紫罗兰,诸如黑啤与我爱你。他会在与同事聊天时听到某个关键词,强行压着颤抖的声音说失陪,冲到卫生间的洗手池前,用冷水洗掉眼角的苦涩。
他甚至开始恐惧白色。白色会让他想起病床上铺着的白床单,想起白色床单上雷狮苍白的脸。那时他抓着雷狮的手,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别走,我舍不得你,可他的恋人紧闭着眼,连着呼吸机,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输液管,再无法嘲笑安迷修的多愁善感,无法用张扬的笑意,明媚三分眼底的绛紫色星光。
安迷修换掉了手机号,把所有可能认识或知道雷狮的人扔入黑名单,他自认为做得彻底,连昔日的挚交都抛得一干二净,似乎已经把“雷狮”这个人从他的生活里剔得无影无形。可记忆却不依不饶。
他开始做梦。梦里黑发少年意气风发大谈人生与理想;梦里烟火绚烂之下的恋人呢喃着我爱你你爱我的情话;梦里那条白色的床单把他越缠越紧溺水感令安迷修几近窒息;梦里雷狮从悬崖跳下从高楼跳下落入深海落入深渊被风暴卷走被烈火淹没。
而他救不了他,就像当初雷狮的心电图彻底拉成一条直线时那样,他救不了他。
黑色的鸦盘旋在安迷修的头顶,一圈又一圈,叫声刺耳。
夜过于漫长。
黑夜中孤独的人压抑着他的悲伤。
安迷修扔掉了所有和雷狮有关的东西。
可他唯独扔不掉他自己。
Two.
其实安迷修已经做得很好,他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之外贴上人造的仿生皮,连疤痕都不曾显露,血迹收拾得干干净净,要怪只能怪夜晚过于安静,起码在白天他可以若无其事地和同事打招呼,可以在脸上挂上温和的笑。
早。
恩,我昨晚睡得很好。
早安。
是的,做了个好梦。
尔后他便转身投入白底黑字的文书,一张张报表,一页页资料,键盘敲击,指尖落处。
安迷修总是喜欢给自己安排过量的工作。
他需要工作。
他需要忙碌。
他需要麻药。
他需要忘却。
上午的工作结束了,同事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办公室,安迷修揉揉发胀的眉心刚起身准备随便吃些什么,就被人叫住了。办公室经理将一个人推到他面前,要他带新来的同事熟悉熟悉环境。
还没等安迷修开口,经理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安迷修扫了眼所谓的“新同事”,却见对方惊喜地抬头,他这才看清对方的脸,辨认出对方身份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笑容僵在了嘴角。
是他的高中同学。
是他和雷狮的高中同学。
记忆回流苦水上涌。
“刚刚就从经理那听说了你的名字,没想到还真是你!”
“是啊,好巧。”
那人喋喋不休地细数旧事,安迷修僵着笑,勉勉强强地应付。
“诶,雷狮最近怎么样,我记得高中时你们就在一起了?”
心脏停拍,鲜血回涌,耳膜里隆隆作响,安迷修能感到自己的声音开始带上沙哑,声带发硬,难以振动。他顿了顿,压着苦味的心跳开口。
“雷狮啊,出了点意外,死了。”
停下,终止这个话题,名为安迷修的胆小鬼不应该再回忆有关雷狮的一切。他只想逃离。
“是吗,真可惜。”
那人不无遗憾地开口,安迷修努力地分辨她眼底的情绪。
“是啊,真可惜。”
悲伤?怜悯?感慨?难过?事不关己?
“对你的打击一定很大吧,当时你们那么要好。”
安迷修看着对方的嘴一张一合,只觉得自己被割裂成了两个人,外头的安迷修彬彬有礼笑容温和,里头的安迷修把自己缩在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耳里眼里口里全是泪的酸涩苦腥。
是啊,真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一条生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逝去。可惜那个如流星般璀璨的少年到底还是没能赢过命运。可惜没能来得及一起去看遍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可惜还没能说过足够次数的我爱你。可惜理应两个人一同走下去的路,一眨眼的功夫,安迷修还好端端地活着,而雷狮已经不在了。
而雷狮已经不在了。
他难以为继这趟孤零零的单程旅行。他只想大声哭泣。他只想放声尖叫。他只想夺路狂奔就这样从此情此景逃离。
“没事,都过去了。”
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嘴角还带着微笑。
对啊,都过去了。
无论是喜欢雷狮的安迷修,和雷狮相恋的安迷修,还是失去了雷狮的安迷修,孤身一人的安迷修,都过去了。
他已经做得足够好。要怪只能怪雷狮在他的生命里走过了太远太远的距离,远到他早已习惯把那个名字刻入骨髓,远到他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那段有始无终未完不续的爱情。
他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之外贴上人造的仿生皮,连疤痕都不曾显露,血迹收拾得干干净净,假装这样就可以无视慢慢腐朽的内里,直到伪装被硬生生撕开,才发现那些烂肉已腐臭生蛆,未生长好的痂连着皮肉扯下,直疼得蚀骨侵心艰于呼吸。
连提起这个名词都是鲜血淋漓,怎么可能没事,怎么可能如跨过一道窄沟般,轻而易举地过去。
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嘴角带着笑。
“没事,都过去了。”
Zero.
我在深海里追逐他的身影。我知晓他向何处游去,他路过的海水沾染着我熟悉的温度。
黑色的鸦羽在海水中沉浮,被水沾湿了,黏黏糊糊缠在我的指尖。海水的味道像极了眼泪,过载的水压几乎令我窒息。我挣扎着绕过一块礁石,看见他绛紫色的眼睛。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于是我试着呼喊他的姓名。水流将他卷向远方,我没由来对此感到恐惧。我想要追上他,可是有什么东西使我丢失了方向。
我追不上他了,我弄丢了他。
我独自一人沉浮在幽暗的海底,那片鸦羽还沾在我的指尖。
暗流没能将它冲走。
Three.
安迷修在失去意识前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接蹱而来的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在黑暗中沉寂,小心翼翼地整理自己的记忆。
黄昏的街道,行人,马路。
然后是失控的货运卡车,撞击,与旁观者的尖叫。
那么我现在所面对着的东西,便是死亡?
安迷修向自己发问。神经末梢上残留的剧痛还未消散,可他却从中咀嚼名为解脱的快意。如负重羁旅者解开紧扣的锁。
就此结束掉孤独有何不可?
那个叫安迷修的家伙,从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雷狮不在身边时害怕告别与失去,雷狮在身边时又恐惧被看穿自己的胆怯不安。
而现在雷狮不在了。
我大可肆无忌惮地就此逃离。
他轻轻对自己说。
于是他从恋人的死亡旁逃离,他从过去的回忆中逃离,他从无法割舍的爱情中逃离,此时此刻,他即将从某个名曰“活着”的既成事实的苦难中逃离。
雷狮已经不在了。
那个会对我的多愁善感不屑一顾,会放肆地嘲笑我胆小懦弱的家伙已经不在了。
我大可肆无忌惮地就此逃离。
我大可肆无忌惮地就此逃离。
于是夺路狂奔,向着某个不知归除的方向,在漆黑一片的旷野里夺路狂奔,疯了一般地远离背对着的地方,头也不回。头顶的鸦叫声刺耳。
我大可肆无忌惮地就此逃离。
奔跑挤出肺部的空气,口舌发紧也不敢停下,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我大可肆无忌惮地就此逃离。
安迷修惶惶然低头,看清刚刚绊倒自己的东西,那是一截手臂,手臂的主人有着熟悉的脸。他停下脚步,茫然地环顾四周。
他看见他跑过的路上尸横遍野,同学的,同事的。亲人的,朋友的。
安迷修的,雷狮的。
我大可肆无忌惮地就此逃离。
他在逃跑的路上杀死了无数个的安迷修,杀死了无数倍无数个的雷狮,凶器是悲伤动机是爱情,尸首还凉透,就被他抛在身后。
雷狮已经不在了,我大可肆无忌惮地就此逃离。
安迷修匆忙抬头看向远方,那里站着一个人影,人影的眼睛是他熟悉的紫色,沉默地注视着安迷修的逃亡。
我大可肆无忌惮地就此逃离。
我大可肆无忌惮地就此逃离。
他到底还是跪倒在无人的荒野上,向一只负伤的兽,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头顶盘旋的乌鸦降落在他的肩上。
心底的声音压抑成一团痛苦的呜咽。
我知道海水夜落朝起,我知道雨云风过即消,我知道命运的车轮如时光逝去不可逆转,我知道死者无法复生而生者仍需活着。可是,你明知道我爱你。
你明知道我爱你。
我的恋人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人,他在临终的最后一刻,用他所拥有的全部爱情下了一个诅咒,诅咒我可以安然无恙地好好活下去。
Four.
安迷修是、睁开眼,鼻尖缠绕着消毒水的气息,他听见旁边看护的护士惊喜地呼叫主治医生,嘈杂的脚步声在走道里响起。他将视线投向窗外,看见窗台上落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片鸦黑色的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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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点:
1.一些描写的角度和叙述的方式应该是受我最近看的书的影响,大家可以猜猜书的作者(?
2.化用了飞鸟症的梗,不过做出了一些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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